病气十题

眩晕症侯群

 

无法直视面对。害怕的东西反复在眼前出现。眩晕也随之反复。

 

这像是一个噩梦。

 

胸口反应堆被盾牌砸碎的感觉清晰到仿佛就发生在上一秒一样，Steve看着自己的眼神比西伯利亚的寒霜还要冰冷上几分，几乎快要将他全身的血液都冻结在一起。比这个眼神更加可怕的是他最后离开时候的毅然决然，失去动力的盔甲上结着厚厚的一层冰霜，和地上倒着的那块孤零零的盾牌相得益彰。

 

Tony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顺着脸颊滑落，砸落在丝质的睡衣上，晕开了一片片的水渍。

头部传来一阵熟悉的眩晕感，接憧而来的是胃部被棍子搅拌过一样翻腾起来的不适。他趴在床边干呕了两声，直到眩晕感略微缓解了一点，才重新仰头倒在床上，不断地喘着气企图平复一下情绪。

[Boss，检测到心率加速，汗腺分泌超出正常范围，是否需要……]

“No，No，No，Friday，Daddy没事，不需要大呼小叫。”

Tony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种症状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内战看起来最后的结局还是完美的，政府迫于压力重修了超级英雄协议，复仇者们重新欢聚一堂，他和Steve的关系看起来也像是和好如初。但仅仅是看起来而已，他已经无数次“梦见”过在西伯利亚发生的那一幕。也许还不只是梦见，清醒的时候也曾经无数次看见过那些画面。

真实到就像现在的一切都是假象，而自己还留在西伯利亚的风雪中，看着Steve扔下那面盾牌，然后带着自己的好兄弟头也不回地离开。

连盾牌砸进反应堆中的声音听起来也那么真实。

墙壁上的大号挂钟显示现在是纽约时间五点半，离自己平时起床的时间还差得很远，但是闭上眼睛却怎么也没有办法再次入睡。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先去浴室冲个澡，然后去工作间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地方闲晃一下。

雾气在浴室中升腾起来，水流被调整到几乎可以烫伤皮肤的温度。Tony双手撑在墙壁上，任由水流冲刷着自己的身体，这样才感觉那种刺骨的寒意稍微离自己远去了一点。大厦的中央空调总是将温度控制在不会让人觉得不适的程度，但是那种寒意就像是藤蔓一样紧紧地缠在他的身上，无法挣脱，无从逃离。

紧绷着的肌肉终于放松了一些，Tony抬起头，任由滚烫的水流砸在自己的脸上。皮肤因为过高的温度叫嚣着疼痛，但是心理上的依赖感却让他几乎快要对这种感觉上瘾。

他安慰着自己这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可是什么时候才能真正从噩梦中醒来？

 

“Tony，听说最近上映了几部新的电影，可不可以……”

“抱歉Cap，Mark装甲的升级还没有结束，暂时腾不出时间。”

“那等升级结束……”

“再说吧，可能还会有一系列的问题需要处理。”

Tony说完便端着装满咖啡的杯子转身离去，桌上的早餐还剩下一大半，似乎是因为突然的对话而打断了继续进食的兴致。

Steve略微地叹了口气，丝毫都不为这个结局感到意外。自从回到复仇者大厦，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像是回归了正常，至少是看起来。往日身为恋人的两人似乎也在互相坦白心事之后重修旧好，所有人对于这件事也都表示见怪不怪。但是只有Steve自己明白，Tony在躲着自己，无论发出怎么样的邀请都会被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拒绝。

就像上个月，Tony已经用升级装甲为借口拒绝了自己不下五次。

Tony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已经对西伯利亚所发生的事情释怀了，但是Steve心里明白，有些缝隙，一旦产生了，就真的很难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再找一个机会和Tony再好好聊一聊，至少让他弄清楚Tony躲着自己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好让他有机会去挽留或者弥补一下。比爱情重要的东西太多了，Steve Rogers或许是一个好的领袖，好的朋友或者是好的士兵，但却从来不是一个合格的情人。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在挽回着两人之间的关系，但是他从来不明白Tony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是真的愿意原谅他，还是愿意但是却做不到。

两人之间就像是竖起了一道看似永远都无法逾越的藩篱。

他大概花了十分钟的时间用来犹豫，然后放下没有吃完的早餐，在Wanda等人不解的目光中站起身来，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随手拿了点三明治和牛奶之类的食物放在了托盘里，然后朝着工作间的方向走去。

从餐厅到工作间的距离对于四倍体力的超级士兵来说算不上远，Steve在门口思索了片刻便伸手打算敲门，但是在手即将接触到门板的时候便被Friday出声制止。

[抱歉，Mr.Rogers，boss正在工作中，不希望被人打扰。]

Steve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抬起头看着正上方的那个摄像头，解释道，“Friday，我有点事想和Tony聊聊。”

[我很抱歉，但这是Boss的命令。]

“那……最高权限？”Steve歪了歪头。

[权限覆盖成功，欢迎，Mr.Rogers。]

工作间的大门应声而开，Steve略微松了口气，Tony还没有取消自己的最高权限，事情看起来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Tony正在忙着测试自己的新装甲的推进系统，浮在半空中努力保持着平衡，没有注意到工作间的门已经打开了。Steve随手将餐盘放在了工作台上，旁边的咖啡杯已经空了，他皱了皱眉，抬头喊了一声，“Tony……”

“砰——”

Steve下意识地往旁边闪了一步，刚才自己所站着位置的地板已经被斥力炮砸出了一个不小的坑。原本浮在半空中的人像是突然间惊醒过来一样，急忙关掉推进系统，落在地上，跑过来检查他是否有受伤，“嘿，Cap，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明明已经命令过Friday不要让别人进来的。”

“我没事，Tony。”隔着面甲对话让Steve觉得有些沮丧，但还是勉强地冲着对方笑了笑，“我看你早餐没吃多少，给你拿了点三明治和热牛奶过来，一大早喝咖啡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Tony看了一眼桌子上放着的餐盘，这才卸掉了自己脸上的装甲，“我现在还不饿，所以不太想吃早餐，等我饿了会让Friday给我准备一点食物的。”

“甜甜圈可不是什么有营养的实物。”Steve说，“你是在躲着我吗？Tony。”

“怎么可能，我最近只是比较忙而已。”

Tony没有看他的眼睛，目光在空气中四处飘忽不定，脸色也难以觉察地变了变。

但是这一点可躲不过Steve的眼睛，他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对方因为这个视线几乎要尴尬得手足无措的时候才叹了口气，开口道，“我想我们需要再谈一谈，Tony。”

“Come on，Cap，我很好，真的只是因为最近事情太多了，也许等我忙完这一阵子，我们再好好地谈一谈？”

“可是你昨天还答应了和Wanda聊一聊的。”

“Wanda还是个小女孩，又失去了唯一的亲人，我只是想关心她一下……”

“Tony！”Steve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个分贝，“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如果我有哪里做得不够好或者让你觉得困扰的话请你告诉我好不好？为什么总是要选择逃避呢？”

Tony因为他的话皱起眉，沉默了好一会儿，张开嘴正打算说些什么。但是突然间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体。Steve吓了一跳，急忙打算上前扶住对方，手伸到一半却被对方躲开了。

Tony的样子看起来糟糕极了，靠在工作台的边缘，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工作台上，还戴着手甲的双手抱着脑袋，大口地喘着粗气，不一会儿额头上就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Steve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想要上前扶住对方，但是有怕对方因为躲避自己而摔倒又或者是发生其他什么更糟糕的事情，只能隔着一定的距离等着对方稍微缓过气来。

“Tony……你还好吗？”

“我没事，”Tony深吸了口气，看起来勉强平复了一下情绪，“只是突然间有点头晕罢了。”

“这看起来可不像没事，我去联系一下医疗组的人。”

“我真的没事！”Tony阻止了对方想要往外冲的举动，叹了口气，端起工作台上放着的牛奶喝了一口，“可能只是最近比较累罢了，回头让Friday准备一点补品就好了。”

Steve将信将疑地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担忧地看着对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Tony，你最近真的很不正常，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可以告诉我的。”

“OK OK，”Tony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鸡妈妈，我说了我没事，真的很好。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第一个通知你，我保证。”

这还是很不对劲。

以Steve对Tony的了解来说，这简直不对劲到了很严重的地步。

他想要再开口说些什么，但是Natasha的声音在工作间的通讯系统里响了起来。

“Fury刚才发来了消息，墨西哥的一个小镇子里有外来者入侵，让所有复仇者立即赶过去查看情况。”

“你听见她说的了？赶紧换上你的星条戏服，我们去墨西哥度个假。”

Steve看着急匆匆向外冲差点撞到墙壁的钢铁侠，硬生生地转了个弯，从门口飞了出去。抿了抿嘴唇，跟了上去。

 

 

该怎么说呢，和往常一样，正义总是能够获得胜利。复仇者们狠狠地踢了入侵者的屁股，并把那侵略的不明生物交给了神盾局处理。钢铁侠和美国队长的配合就像往常一样，亲密无间，战斗结束得那一刻Tony几乎想举起双手和对方来一个“High five”。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就在他打算像往常一样回到地面上招呼一下自己的同伴们的时候，那种眩晕的感觉又一次涌了上来。

熟悉的寒冷刺入骨髓中，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撕裂开来，仿佛又回到了西伯利亚的冰天雪地中，迎面而来的是那面已经残破不堪的盾牌。Tony浑身僵硬了一下，任由那面盾牌狠狠地砸进了自己胸口的反应堆中。

明明知道是个幻觉，Tony还是无法控制住那种本能地恐惧，整个人在空中猛地踉跄了一下，险些无法控制住盔甲直接摔落下去。几乎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勉强降落在地上，身后就是一堵在战斗中已经有些破损的墙体，这倒是成了他不倒下去的唯一支撑。

Tony将全身的重量都依靠在了墙上，卸掉自己脸上的装甲，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企图环节一下那种折磨人的眩晕感以及随着幻觉一起出现的恐惧。

现实和幻觉在眼前交织，然后扭曲在一起，他低下头，恍惚中似乎看见自己胸口插着那面红蓝相间的盾牌，而破破烂烂的反应堆上面蓝色的光正在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西伯利亚飘落的冰雪正在一点一点地将自己覆盖住，寒冷刺骨。

无法挣扎，更无从逃离。

“Tony……”

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将他整个人从那该死的幻觉之中拉扯出来。

“Tony，你还好吗？”

映入眼帘的依然是Steve那张紧张到不行的脸，那双并不纯粹的蓝色眼睛中写满的焦虑与担忧。“你这种情况已经多久了，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Tony深吸了口气，勉强地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身体又往后退了退，和Steve拉开一定的距离，“Cap，我什么事都没有，不用担心……”

“可是你刚才的反应可不像是什么事都没有！”Steve忍不住提高了嗓音，“天啊，你知道你从空中掉下来的那一刻看起来有多吓人吗？”

Tony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将自己最近总是出现幻觉的事情告诉对方的打算。

“我真的很好……”

“Tony！”一面盾牌被狠狠地砸进了自己身后的墙上，Steve不容拒绝地堵住了他所有的退路，“你这样叫真的很好吗？第二次了！在我看见的情况下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而且还是在同一天！你知道我有多……”

Tony在对方反应堆砸过来的那一刻，几乎是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现实和一直出现在脑海中的幻觉重合在了一起，他差点以为那一面盾牌又要被砸进自己的胸口。全身上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好不容易消退下去的眩晕的感觉也再一次席卷了他的大脑。

天啊，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Steve被对方的反应下了一大跳，很快就意识到是自己的盾牌给对方造成了心理阴影，急忙将盾牌拔出来扔在了一边。

“Tony……Tony……没事了……”

他小心翼翼地安抚着对方的情绪，试探着用手去抚摸那颗棕色毛茸茸的脑袋，对方没有拒绝的意思，手顺着对方的脑袋一路往下，扣在了后脑勺的位置，让对方仰起头直视着自己的眼睛。“Tony，冷静，没事了……”他把额头贴在了对方的额头上，眼睛和那一双没有焦距的瞳孔对视着，“已经没事了……”

Steve向来不是一个擅长安慰别人的人，除了不断地重复着“没事了”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Tony死死地盯住眼前突然出现的那一片蓝色，情绪出乎预料地慢慢稳定了下来，全身上下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只能任由对方搀扶着自己。

“Tony，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那双眼睛中写满了真诚，还有丝毫不加以掩饰的关心和爱意，一点一点地驱散了他全身上下的寒冷和恐惧。

至少他还是回来了，Tony勉强地扬起了一个笑容。

“西伯利亚的风很冷。”

果然是因为西伯利亚的原因。Steve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捅破了一个洞，名为怜惜的东西就那么汩汩地流淌了出来，几乎快要将他淹没。

“对不起。”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发生了的事情总是很难改变，Steve不仅狠狠地击碎了Tony的反应堆，同时还击碎了他所有的热情。他没有忘记一开始Tony追到西伯利亚只是为了帮助他和Bucky的，然后他就这么看着那双大眼睛中的热情一点一点熄灭，染上了无尽的悲伤和绝望。

“也许只是一点小小的后遗症，我能够处理好的。”

Tony说完，就站直了身体，打算继续加入神盾局的善后工作之中。但是刚刚打算离开，就被Steve抱了个满怀。

“听着，Tony，我真的很抱歉对你做了那些……”Steve的眉毛就像是两条毛毛虫一样紧紧地扭在了一起，抱着对方的力度大到几乎要将那件钢铁制造的盔甲都捏碎，“我真的很抱歉，你不用勉强地原谅我，只要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陪着你面对这一切，给我一个弥补这一切的机会好不好？”

尽管隔着盔甲，但是被对方这样用力抱住的感觉比想象中的还要安心。他说不出那种隔尽了万水千山般的复杂神情映入自己眼帘的时候是什么感受。Tony忍不住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内战的事情我也有没有考虑周到的地方，至少我现在已经不怪你了，只是你懂的，总是需要时间来平复一下。”

Steve松了口气，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陪你。”

 

这样的感觉一点都不赖，Tony突然觉得那些总是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画面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他说会陪着他。

那他何不如再信他一次呢？

-fin-

YY了好久的盾咚梗，感谢 @风橙子 太太居然真的给我画出来了，我要一辈子做太太的死忠粉_(:зゝ∠)_

本来是打算写盾咚的梗，但是后来发现我特么不会写纯甜的文(╯‵□′)╯︵┻━┻，找了半天题材最后发现病气十题特别带感于是打算写一下这个系列，强行盾咚

又名不知道会不会有第二篇系列。